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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联网上网服务营业场所管理条例

来源: 县文联 编辑: 刘滨清 2025-08-03 16:39:21
百度 在考试结束后,按当地人事考试机构相关规定进行资格复核。

西北风稀里哗啦的一顿猛吹,总算把盘踞了好多天的雾霾给赶尽杀绝了。天空开始安静地蓝了起来,太阳亮晃晃地照得四周闪亮扎眼。

杨小四的心情就如这蓝天、这阳光,那个好呐真是美得没法说!儿子去上学了,老婆王云芳又不在家,一个人的事,这午餐杨小四就随随便便糊弄了一下。杨小四把昨晚吃剩下的一些剩菜剩饭全都一股脑地倒进了电饭锅里,然后往里加了点开水一锅煮,算是来了个咸泡饭。虽是卖相难看了点,可杨小四吃起来倒也是滋味悠长。

潦潦草草地应付完午餐,杨小四看了一下手表,时间刚过一点钟,还早。杨小四口中轻快地吹着“今夜你会不会来”神情悠然地下了楼。

或许这几天正在大整治,或许此刻大家都还忙着上班,反正这会定海路人流算不上多。稀稀拉拉三三两两的,和热闹时段的密集人流根本没法比。

不过在杨小四眼里,就是这样一种人流量却是正正好好。杨小四认为人流太少,生意做不出,人流太多,会有人来管,两者都不是最佳的出场时机。杨小四认为只有在人流不多不少的情形之下,才是可以甩开膀子大干的好机会。用杨小四常说的一句话来表述,就是处于一种安全值之内。

现在,礼拜五,下午一点半左右,人流不多不少。天时、地利、人和,全都齐了。而且,看看这蓝天,瞧瞧这阳光,绝对属于最佳窗口期呐!

毋庸置疑,这个杨小四心里还是比较有底的。每个礼拜五的下午,那丁大德都是轮休的,都多少年了,他丁大德这样的老规矩似乎从来都不曾被打破过。至于缘由杨小四也是早就摸准了的,因为丁大德有个读高三的女儿,正是快要临近高考的关键时刻。为了能够让女儿考上一所好学校,每个周五的下午学校提前放学后,丁大德都会送女儿到文化宫去补习功课。

杨小四娴熟地把三轮车悄悄踩了出来。在定海路和水杨路交汇口,他稳稳当当地把车停妥。这个位置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在杨小四看来,这个位置地理优势堪称优越,它视野开阔信息灵通,能够让人耳听四方眼观六路。每遇险情,杨小四常常是一个劲地朝左裤腿的方向跑,如果左裤腿的方向跑不了,他就直奔右裤腿的方向,如果右裤腿的方向遇阻,他还可以朝躯干方向使劲钻。总之在这绝佳的地理位上,无论遇上什么险情,成功突围的机会都要比别的地方大得多。再说吧,这杨小四无论是胆量还是车技都属一流,他不仅能够把三轮车踩得风驰电掣,而且在人多路窄的时候还能扭着屁股把三轮车来个九十度角倒立,仅仅让两个车轱辘在地上呼啦啦地滚动,那动作潇洒得如同赛车手在玩漂移。

其实杨小四这辆三轮车是经过精心设计和改装的,因为在多年的实战中杨小四发现,新买的三轮车根本就是绣花枕头一包草不实用,东西拉得少且不说了,关键的关键是在逃跑的时候,不但收取货物非常不便,而且奔跑的速度也起不来。要知道,人在逃跑的时候速度那可是非常非常之关键的,速度起不来,那绝对是致命的。如果被逮住的话,不仅意味着一天白辛苦了,而且还有可能把货物给罚没。这样的亏杨小四可没少吃过。

有道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苦思冥想痛定思痛之后,杨小四便自己琢磨着改造出了一辆专属于自己的这辆具有实战功能的三轮战车。现在,杨小四胯下骑着的这辆三轮车就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这辆三轮战车,前面后面都没有挡板,全被杨小四给卸了。杨小四认为这样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减轻重量,有利于逃跑的时候提高速度。在杨小四眼里,一辆好的三轮战车美不美观倒是其次,从实战功能角度考虑的话,实用不实用才是王道。在杨小四看来,一辆三轮战车但凡可有可无的物件都可一概省去。不光如此,杨小四还把三轮车的支架也换成了木头,不仅分量轻了,而且还可以任意拼装组合,摆摊时,想放大便放大,想缩小便缩小,灵活自如任意为之。尤为巧妙的是,杨小四还专门在三轮车坐垫处安装了一个隐蔽的旋钮。这个旋钮可不简单,它可是一个紧急预案装置,一旦有紧急情况出现,只要顺手把旋钮一转,整个三轮车上原本敞开的支架便会瞬间收拢。这个紧急旋钮的发明,它最大的好处就是为主人赢得了逃跑时间。只要紧急预案一启动,杨小四所要做的就是赶紧骑着三轮战车开跑,而不必再去手忙脚乱地忙着收取支架整理货物了。因为无论如何,发现敌情忙着奔跑才是第一要务,至于整理货物,那是待安全脱身之后猫在安全角落里再慢慢整理也是不迟的。

让杨小四颇为自负的是,自从启用改装后的这辆专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三轮战车征战南北以来,他还真鲜有失手。虽然也曾有两次险遭厄运,幸好最终还是化险为夷全身而退。

杨小四原先是贩卖陶瓷的,什么景泰蓝花瓶、青釉陶罐、黄釉香炉等等卖过不少。虽说卖的都是假货,但这些东西样子看上去模样都还不赖,和那故宫里摆的、博物馆里放的坛坛罐罐好像也差不了哪儿去。尽管都明知是假货,可也不妨碍大家对这些东西的喜爱。杨小四每次出摊,买的人都还挺多。而且陶器这类东西,懂的人不多,在价格上常常也是水分多多,唬弄起来也便当。杨小四报价的原则是高开低走,先是使劲往高里报,然后让顾客砍,当然最终的价格底线肯定是要守牢的,反正不会做亏本买卖。如果碰上爽气或者不明就里的顾客的话,往往是主人报多少钱他们就甩多少钱,那就更是赚大啦。

不过杨小四这陶器的买卖终究没再做下去,原因就是那玩意儿是个易碎品,不经折腾,特别是每次在逃跑的时候一不小心就很容易打破。要知道,干杨小四这个活遇上紧急情况需要奔跑的事儿可是常常有的。在奔跑中摔碎货物这样倒霉的事情杨小四碰上过好几回了,每回都亏死了。尽管利润很高,但杨小四还是放弃了,感觉折腾不起。

后来有个同道就介绍杨小四卖草药,什么壮阳的、补肾的、治疗关节炎的、肺结核的、肝炎的、白癜风的、不育不孕的等等。杨小四还专门购置了一套白大褂行头套在身上。其实他杨小四哪里懂这些呢!可别人对他说不懂要紧,卖的时候只要把功效全往好处说,往大里吹,人家想要治什么病你就顺着人家说能治什么病,即便没病也说能防病,总之是吹得越神越邪乎越好。

杨小四就将信将疑地试着卖了卖,可没卖一个礼拜他也放弃了。之所以放弃,一个是生意不如想象中那般好,二来在杨小四看来,这做假药的买卖总归是一桩缺德的事。杨小四想,卖卖假陶器问题还不大,买家大不了损失点钱,可这卖假药就不一样了,这可不是损失点钱这么简单的事儿,病人吃了假药可能不但不能治病,弄不好还会闹出人命哩!思来想去,杨小四总觉得这毕竟是折阳寿的事,坚决不能做。

在家闲荡了两日,杨小四也没想出好更的营生来。没办法,杨小四最终还是选择了改卖铁家伙,诸如铁锅铁勺铁铲之类的。这玩意儿缺点就是太沉,但好处是跑起来再也不用担心摔碎了。而且这些东西也不用担心卖不完会过期,今天卖不完,明天可以拿出来继续卖,今年卖不完,明年照样可以拿出来继续卖,这方面的问题倒是根本不用担心的。

说来杨小四今天的生意还算不错,守候了两个多时辰,营业额有两百多块,刨去本钱,七七八八算下来赚了一百多块的样子。由于晚上六点还送儿子去学奥数,杨小四也不打算久留。

其实即便不送儿子去上学,杨小四也是想收手了。杨小四做生意和别人不太一样,他做生意不是贪得无厌无边无际。杨小四做生意有个心理价位,讲究个见好就收。杨小四说做生意犹如炒股票一样,到了自己的心理价位,该收摊就得收摊,该走人得赶紧走人,否则一味恋恋不舍赖做,保准会误事。

两个多小时,净赚一百多块,像这么快就完成自己心理价位的生意好久都不曾碰到了。摸着自己的上衣口袋,杨小四心里有些小得意,他又高兴地吹起了口哨。

一边吹着口哨一边手脚麻利地卸下三轮车两边的支架,然后,杨小四又不慌不忙地把货物一一理进车框。

然而,就在杨小四竖起腰杆一抬头的一瞬间,他眼角的余光忽然就闯进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见到这个身影,杨小四浑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多年来,对于这个身影,杨小四真是太熟悉太熟悉了,杨小四不仅能通过这副身影辨析出来人的高矮胖瘦,甚至透过这副身影,杨小四还能辨析出来人的喜怒哀乐。

此刻,杨小四感到四周的空气瞬间变得凝固起来,天空中仿佛呼啦啦地正在盘旋着一只巨大凶猛的老鹰,而且这只巨大凶猛的老鹰随时都会以一个迅雷不及俺耳的俯冲扑向自己。

面对头顶上呼啦啦盘旋着的老鹰,杨小四这只小鸡四肢瞬间就变得发软不听使唤起来。杨小四心里发慌,头皮发麻,额头上嗞嗞地直冒着冷汗。

瞬间的犹豫和慌乱之后,杨小四的大脑中猛然就炸出了一个字——跑。

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整理货物呢,弓步弯腰,屁股下挫,只见杨小四双脚在地上用力一顿便推着三轮车开始呼啦啦地拼命奔跑起来。

如果以为骑着三轮车要比推着三轮车跑得快的话那真是大错特错了,在多年的征战中,在多次血泪教训中,此时此刻杨小四比谁都明白,推着三轮车跑要比骑着三轮车跑利索得多了。

杨小四推着他的三轮战车死命地在前面跑,那影子就在后面玩命地追。追逐了十来分钟,杨小四终究还是不行了。杨小四一瘸一拐地慢了下来,那影子也跟着慢了下来。

显然两人都累得差不多了。由于手中终究还是推着三轮车,杨小四在速度上明显是吃了亏的。没过多久,那影子就死死地拉住了杨小四的胳膊。

在影子抓住自己胳膊的那一刻,杨小四胳膊一拧,很轻松地就滑掉了。可那影子又飞快地用另一只手一把薅住了他的衣领。扭了几个来回,眼看最终的一丝脱身希望已经丧失殆尽,杨小四只得很不情愿地停止了动作。

杨小四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道:“好——了,好——了,丁大德,你——就,就放了我吧,下——次我保管不来了!”

“呸——!”一团裹挟着蒜味兼唾沫的气浪朝杨小四正面袭来,那个被杨小四唤作丁大德的人一边呼着粗气一边气急败坏地骂道,“这——话,你他妈的——都说了多少回了,我——耳朵听得都起——起茧了,你,这个——惯犯,害得老子——月月扣奖金,年年少拿钱,今天——不行!”

“那——你说——咋办?”

“不跟你,多——废话——,走——你——跟我到——队里——队里——去——”

杨小四感到脖颈处被对方勒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杨小四扳了一下丁大德的手腕说:“丁大德,你手就不能稍微松一点儿,你得让我透透气。”

那丁大德稍微犹豫了一下后,最终还是略微松了松手劲。

杨小四把脖颈扭了扭,感觉还行。杨小四嘴巴里咕咕囔囔地骂了一句:“妈的,天都亮了,还尿炕!”

城管大队的队长也姓杨,人称“老杨”。“老杨”其实人并不老,可能连四十岁都不到。要说这老杨杨小四并不陌生,可以说已经是老相识了。看到杨小四一路骂骂咧咧叽叽歪歪地被丁大德扭到队里来,老杨刚好从外面开会回来。

见到杨小四,老杨脸上先是稍微愣了一下,接着便就是一句“哦,又是你呀”的话从他那四面漏风的牙缝里蹦了出来。

杨小四的脸上就显得有些尴尬。杨小四开始低三下四地诉着苦:“其实,杨队长,我也只是刚刚出摊,没摆多久的,你看,刚刚把摊位支上,那丁,丁大德,哦,是丁师傅——就看到啦——”

想想对方也姓杨,念在还算是本家份上,杨小四本想套套近乎打打亲情牌的,可转念一想,对方横竖根本不吃这一套,因为前几回套过几次近乎均以失败收场,杨小四心里还是记着的。杨小四就使劲咽了一口唾沫,对于这种人,其实根本没必要抱有过多的幻想!

看到杨小四急急地为自己声明着、辩解着,那老杨居然就咧嘴笑了起来。老杨不停地摇着光溜溜的脑袋,接着他又深深地叹了口气,说:“你呀,你呀!”

“你呀”了老半天,那老杨却不说下文。老杨的话让杨小四感到头皮有些发麻,他已猜测结局多半不会太妙。不过,在杨小四心里,他还是为老杨说了句良心话的。这老杨嘛,虽然套不上近乎,但人倒也不算坏,虽然贵为队长,可他的官架子却要比丁大德小多了,一点都不像丁大德那般见人就拉长脸。就凭他丁大德那点德行,倒真正是应了“菩萨好请,小鬼难供”那句老话。

最终的处罚结果和杨小四预感的还是差不多,他被大队领导狠狠训斥了一顿,外加一堂思想政治大课。由于认错态度还算好,最后只是罚没一些物品,三轮车到底还是交还给了杨小四。

出了城管大队大门,杨小四便掩嘴得意地窃窃笑了起来,因为今天被罚没的商品并不算多,杨小四觉得这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其实在多年的马路摆摊征战中,杨小四早练就了一套丰富的实战经验。在杨小四看来,摆摊做生意,不仅要学会赚钱更要学会自保。在每次出摊之时,杨小四所带货物绝不会是满仓满柜的,他防的就是万一碰上丁大德这样的家伙。杨小四认为每次货物拉少些,即便真的碰上了丁大德,顶多把货物全部罚没,这样损失也不至于太彻底。杨小四心里始终坚守这样一个底线原则,上思想政治课也好,骂爹骂娘也罢,只要自己心爱的三轮车不被没收就好。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嘛。人在必要的时候,丢车保帅壮士断腕的那么点精神和策略还是需要有的。

话虽如此,杨小四心中还是觉得晦气满满,扫兴连连,毕竟就这么稀里糊涂莫名其妙地栽了个大跟头,而且还是在绝对安全值之内栽了这么个大跟头!杨小四想不明白,这好好的一个礼拜五的下午,那丁大德为何就突然出现了呢?是自己神经错乱,还是丁大德吃错了药?!

回到家中,杨小四急急忙忙从五斗橱里把那本破旧不堪油渍麻花的记事本给翻了出来。沾着唾沫,杨小四把记事本翻到第四页要点提示一栏。在该栏第三行,杨小四发现自己拿儿子写作业的蓝色可擦性水笔清清楚楚一五一十地这般记载着:

周一,正常出工;周二,正常出工;周三,正常出工(下午有时会请假两小时提前离开);周四,休息;周五,上午正常出工,下午一点半之后一般不出工;周六,正常出工;周日,正常出工……

杨小四似乎还不太放心,他把眼睛揉了揉又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确实没错,是周五嘛!这就真是奇了怪了,周五下午,这家伙怎么就突然毫无道理地冒了出来了呢?

傻愣了半晌,琢磨了半天,杨小四也没想出个什么道理来。照理来说他丁大德每个礼拜五的下午应该都是轮空的,都这么长时间了,他丁大德从来都不曾在大街上出现过,这一点杨小四不仅在大脑里深深地惦记着,更何况笔记本上也是清清楚楚明白白地这般记录着的。

杨小四觉得脑袋有些发胀,最终也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杨小四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就找来一支红色水笔在周五的记录处加上这么一句:有时也会出现例外。写好,杨小四给这句话加了一个括号,然后又在边上重重地打了个触目惊心的五角星。

对于丁大德的作息时间,杨小四确实是清清楚楚了如指掌的。这么多年来,对于丁大德的活动规律,杨小四一直在做着精心的记录和总结。杨小四家中有两份重要的记录本,一份是财务记录本,上面记录着家中的财务收支情况。这份记录本由老婆王云芳掌管着。另一份记录本则是专门为丁大德准备的,在这份记录本上,清清楚楚一五一十地记录着丁大德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毫无疑问,这本记录本当然是由杨小四掌管的。

在关于丁大德的这份记录本上,杨小四详细地记录着丁大德每天、每周、每年的活动和生活规律。丁大德可能未必记得自己每天的活动时间,可杨小四却是掌握得一清二楚。这么说吧,丁大德每天早上八点半上班,一般而言他七点五十分左右赶到队里。到了队里,丁大德先换上一身工作服,泡上一杯绿茶,点上一支烟,然后就拿着一张报纸提着裤子去蹲坑。十五分钟的样子,排泄完后的丁大德就会一身轻松地从厕所里晃荡着出来,然后拎着一杯刚泡好的劣质绿茶正式到马路上去巡查。丁大德的这些生活规律和工作规律几乎雷打不动天天如此。

对于自己的这些生活规律和工作规律,他丁大德可能早就忘了,或者他丁大德压根儿就没认真仔细地想过这些问题。丁大德自己不关心这些,可杨小四却非常关心这些。杨小四不光关心,他还仔仔细细分毫不差地把丁大德的生活和工作规律一板一眼如实地记录了下来。杨小四不仅记录,而且他还每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对这些记录的内容加以潜心研习揣摩,寻找规律,并努力做到烂熟于胸。

有道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有研究就有收获。通过潜心揣摩,杨小四惊讶地发现,这丁大德通常每天需要撒上六泡尿,上午三泡,下午三泡。当然,这是指秋冬季节,春夏两季随着气温的升高,由于汗腺不断蒸发调节,这家伙撒尿则要相应减少一些。如果说冬季丁大德每天需要撒上六泡尿的话,那么到了夏季,他丁大德基本上是每天上下午各撒上一泡尿。这么多年下来,杨小四发现那丁大德仅有两天撒尿规律出现了异常,一个是在五月十七号,一个是在七月四号。那两天里,丁大德那家伙居然每天都跑了八趟厕所。这真是让人大感意外。后来杨小四还是从小道上打探到可靠消息,原来那两天丁大德的前列腺炎发作了。真是现世报啊,没想到这家伙还患有前列腺炎!

之所以这般仔细认真地观察记录着丁大德的生活规律和工作规律,杨小四当然懂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的。通过对丁大德的生活规律仔细观察揣摩并进行总结,杨小四的目的是为了及时掌握丁大德的行踪,然后再有针对性地安排出摊时间,如此才能确保安全。

没想到,尽管已把安全网织得如此严密,最后还是出了这么一次莫名其妙的“安全事故”。这事想想终究还是意难平。对于这口恶气,你说杨小四心里怎能就咽得下呢!

是的,奔跑对于杨小四来说太重要了,杨小四多么渴望自己能够拥有一双健步如飞的双腿啊,他多么渴望自己能够跑过身边所有的人啊,尤其是要跑过像丁大德这样的人,因为这对杨小四而言简直就是生存之本。

然而,奔跑又恰恰是杨小四的人生一大短板,杨小四身体上其他功能还行,唯独就是奔跑不行。在多年之前,杨小四的左腿其实是出过工伤的。

那还是十多年前在工厂里做翻砂工时候的事了。当时,为了保护工友小曹不被即将倾倒的砂箱砸中头部,杨小四奋力用身子撞开了小曹。可是由于用力过猛收不住力,他一下子趴在了地上,结果倒下的一摞砂箱全部压在了杨小四的左腿上。待大伙七手八脚地把压在杨小四腿上的砂箱全部搬离时,却发现杨小四的左腿已经严重变形。

那次工伤,虽然没让杨小四截肢,但也让他在医院里躺了三十多天。出院之后,杨小四又在家静静地躺了半年之久。最终腿虽然好了,但却永久地留下了血脉不畅的后遗症,特别是每逢阴雨时节,杨小四总会感到这左腿经常在隐隐作痛。

如今,这条曾经受过伤的左腿已实实在在地成为了杨小四后半生的一大短板。这倒不是说这条左腿给杨小四肉体上带来了多少多少的痛苦,而是说这条左腿给他生活上带来了诸多不便。虽说平时这条左腿正常走路无甚大碍也看不出什么大问题,可是多年来,每逢遇上奔跑的场合,这条左腿的短板效应就立刻显现出来。每次在奔跑之时,特别是全速奔跑之时,杨小四始终觉得他的这条左腿怎么也使不上劲儿,常常是越想使劲却越是使不上劲儿,尽管急得满头大汗也是于事无补,仿佛这条左腿根本就是长在别人身上由不了自己意志来支配似的。

对杨小四而言,这条左腿成为了他奔跑场上一种挥之不去的梦魇。杨小四甚至懊恼地想,人们常说的“拖后腿”,大概无非也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要不是这条该死的左腿,那天那狗日的丁大德未必就能撵得上自己!

后来每当回忆起这件事的时候,杨小四的心中总是这样充满了深深的遗憾和不甘。杨小四始终认为,其实那天他丁大德根本就累得快不行了,当时他已清晰地看到丁大德的那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杨小四认为,那就是运动过度迅速缺氧的标志!一个人都已缺氧到这种程度了还能挣扎多久呢!更何况,当时那家伙呼出来的气息简直就如同公牛一样,不仅短而且很急促,噗噗地扇在自己的脸上如同芭蕉扇似的。

当时如果自己再咬牙坚持一会儿,或者说跑得再快一些就好了,估计他丁大德也只有干瞪眼的份了,最后胜利的肯定是自己而绝不会不是他丁大德。杨小四懊恼地想着。

确实如此,战胜丁大德对于杨小四来说很重要很重要,因为这不仅仅是面子不面子的问题,而是关系到他生存的问题。自从那家不死不活的翻砂厂倒闭之后,杨小四就成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无产阶级。厂子没了,杨小四一夜之间似乎就成了一个没有方向感的孤魂野鬼。没有了单位,没有了收入,没有了依附,一切都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迷惘之中。可是生活总得要继续,一家老小吃喝拉撒的问题需要解决,不找出路肯定是不行的,更何况儿子还在读着书呢。想想离出头的日子还是那么遥不可及,杨小四心里就总会有一种压迫感。

说到儿子,杨小四心中却是充满了骄傲,他的腰杆子立刻就能挺得很直,头颅仰得老高,这也是杨小四一生中最引以为豪的事。虽然在外赚钱辛苦,也整日提心吊胆受尽窝囊气,可儿子杨冠军的学习成绩却一直令杨小四引以为豪。在班级里,甚至在整个年级里,儿子杨冠军几门功课都是可以算算的。儿子似乎也知道爸爸妈妈辛苦,明白爸爸妈妈挣钱不易容,小小年纪的他就懂得刻苦学习的重要性。

更难能可贵的是,儿子杨冠军不仅学习成绩好,而且还非常懂事。还是在念小学的时候,有一次,语文老师布置了一篇作文题目,叫《我的……》。这是一道半命题作文题,让学生先把作文题目补充完整后写一篇记叙文。当时儿子杨冠军写的是《我的爸爸》。在那篇作文的开头儿子杨冠军这般写道:我爸爸是一位没有固定工作摆地摊的小摊贩,他每天风里来雨里去,赚钱非常不容易。我爸爸在摆地摊时,还经常受到城管叔叔的驱赶,每当这时,我的爸爸就会拼命地奔跑……虽然我的爸爸工作很低贱,收入也不高,可是我一点都不嫌弃我的爸爸。爸爸之所以这样辛苦,都是为了我能够生活得更加幸福,使我能够拥有更多的快乐。

在那篇作文中,儿子杨冠军还说自己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做一个有用的人,能够赚很多很多的钱,能够为爸爸妈妈买上大大的房子,让爸爸不用再到马路上摆地摊,整日被别人撵到东撵到西地受气……

后来语文老师看了那篇作文,据说很是感动。最后语文老师还把杨冠军的那篇小作文推荐到少年报上发表了。如今那篇文章连同那张报纸,杨小四都像宝贝似的珍藏着。

说实话,当初之所以给儿子取上这么个霸气的名字,杨小四还是寄托着自己无限希望的。杨小四就是希望自己的儿子好好读书,样样都能拿冠军,这样才算是有出息,才能扬眉吐气。杨小四认为自己这个当老爸的就是因为没有什么文化,结果一辈子没干成什么大事,一辈子就是这样受人欺负,就连上街摆个地摊都还被人赶到东撵到西的。所以杨小四就坚定地认为,儿子如想摆脱老爸这样不断被人驱赶的命运,唯一的途径只有好好读书,也只有这样才能有出人头地的希望。因而虽然家境贫寒,可杨小四对儿子的教育却是非常重视,除了学校里正常的学习外,就连双休日杨小四都给儿子报了三个补习班,什么语文、英语、数学一样都没落下。一个学期下来,儿子三门功课的补课费用都超过三千块钱了。而这些钱杨小四至少需要大半个月甚至个把月才能挣得回来。尽管如此,杨小四倒并未觉得有多么心疼,相反他还认为这些钱投在儿子的学习上非常值得。

其实,自从工厂倒闭之后杨小四还是作过几番努力的。自己找上门,朋友介绍,中介牵线,只可惜由于年龄偏大,又没有什么文化和一技之长,去应聘的这些工作大多无功而返。要不就是没做几天就被老板以种种理由回绝了,再有就是自己也觉着无法胜任干脆不辞而别。为此,对于工作之事,杨小四常常是烦心不已。

至于老婆王云芳也好不到哪去。由于王云芳之前在工厂里从事有毒有害工种,一到四十五岁就被“一刀切”了。如今退休工资微薄。为弥补家用不足,王云芳还在一家便利店临时做着收营员的工作。人整天忙得像旋转的陀螺,收入却是低得要命。特别是去年年初丈母娘中风瘫痪在床之后,王云芳就更忙乎了。每天晚上下班后她还得要抽空去娘家料理一会家务,帮老娘擦洗一番身子,待一切忙完后回到家中总得要挨近十二点钟的样子了。

杨小四常常感叹,生活就是一场没有尽头的奔跑,你追我赶的奔跑,而且还是一场没有中场休息的奔跑,一直跑到你精疲力竭无能为力为止!

杨小四也一直在反思,自己和丁大德的斗争说到底其实就是一场双方你奔我跑的速度上的较量。自己之所以每回都输给他丁大德,就是因为自己的速度跟不上。杨小四思忖,要想跑赢丁大德,必须先要解决奔跑的速度问题。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这一点,其实奔跑也一样。

礼拜天,杨小四送儿子去参加课外辅导班。按照常规作息时间,礼拜天他丁大德应该是正常上班的。只要丁大德上班,杨小四就一概采取回避的态度。眼不见心不烦,更何况,有丁大德在,多数情况下去了也是白搭。

儿子进教室补课,杨小四就和众多家长一样在教室外静静等候着。这当中等候的时间差不多有两个时辰。由于感到实在太过无聊,杨小四就晃荡着走进了不远处的一家体育书店。

在书店里,杨小四精心挑了一本《轻功练习指要》。其实刚一看到这个书名,杨小四的双眼就忽然亮了起来。要知道,在年轻的时候杨小四曾经是那么无比迷恋地崇拜过武侠影片中那类飞檐走壁的绝世高人,他也曾经背地里偷偷地狠练过各种各样的所谓的轻功,只不过后来因为各种原因半途而废罢了。

没想到,如今这城管丁大德,死对头丁大德却重新激活了自己心中那份埋藏已久的梦想。杨小四幻想着,何时自己也能够变得身轻如燕、疾步如飞该多好啊!果真如此的话,别说他一个丁大德了,就是两个丁大德三个丁大德一块上,自己也照样能甩他几条大街。

自从把书买回来之后,杨小四就开始认认真真紧张地投入到训练中来。光说不练假把式,杨小四真的是把练习功当作一回事来认真对待的。

双目微闭,气沉丹田,双臂平展,臀部下挫,脚尖指地,忽而发力……杨小四有模有样地比划着练得非常认真投入。杨小四感到自己整个人体内有一股热血在奔腾着,浑身好像总有使不完的劲。杨小四感到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杨小四认为,如果真的按照书上所说的去认真操练的话,多多少少总会有所收获的。尽管书上所说的好些文字杨小四其实并不完全懂,更多的时候他也只是按照书上插图描绘的意思来揣摩练习,可这并不妨碍杨小四那股练习轻功的蓬勃热情。

杨小四当然也明白,真正能够练成身轻如燕飞檐走壁的绝世轻功绝非易事,不花上个十年八载的苦功肯定是不行的。杨小四心里也非常清楚,这么长的时间他肯定是等不起的,何况他的年龄也不对了。其实杨小四的要求并不高,什么飞檐走壁啦,身轻如燕啦等等的绝世神功,他根本就无所谓的,杨小四想自己这辈子只要能够练得跑得过丁大德就成。

有道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再能吃苦,练功这事也还是要讲究个循序渐进熟能生巧的过程。为了能够方便日日练随时练,杨小四找来了一些帆布,他让王云芳用缝纫机踩了一对绑腿。这对绑腿被踩成了一条条的隔空小槽,每条小槽约有两指宽的样子,杨小四把每条小槽灌满沙子后,再让王云芳用缝纫机把口沿全部缝死。

这双绑腿每只都有十五斤重的样子,掂在手上沉甸甸的。杨小四把这双绑腿绑在小腿肚子上在屋里走了两圈,他感觉双腿冰凉冰凉,很沉很沉,就像是有谁在底下使劲抱着自己的一双腿似的。

心里想跑,可就是跑不动,这不就是每次丁大德在追赶自己自己拼命奔跑时的那种痛苦的感觉吗?对于这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无力感杨小四是多么得刻骨铭心难以释怀啊!有了这种感觉真是太好了,这简直就是每天都有个丁大德在陪着自己练习奔跑嘛!

杨小四心里忽然就冒出了一种满足感,这种感觉让他十分开心,同时,对于这双特制的绑腿杨小四也是充满了期待。

自从练习了轻功以后,如今杨小四每天早上起床所做的第一件事已不再是找香烟而是先找绑腿。为了练好轻功,每天除了上床睡觉解下绑腿外,其余时间杨小四都是把绑腿绑在双腿上的。曲不离口,拳不离手。杨小四明白,如想练就顶级神功,勤加练习当然是必不可少的。

根据《轻功练习指要》提示,练的时候,杨小四把绑腿绑在腿上,先练习向小凳子上跳,大约跳五十下之后,然后再把小凳子换成高一点的大凳子继续跳。如此往复数十下,每天不间断循环往复地勤加练习。

得空的时候,杨小四还会找地方狠狠练习跳跃运动。双目微闭,气沉丹田,双臂平展,臀部下挫,脚尖指地,忽而发力……可以说,每回杨小四都是练得非常投入。

由于练得太猛,头几天杨小四累得连路都走不动了,行走在地上整个人显得左摇右摆的,有好几次都差一点摔倒在地。看到杨小四成天练得人不像人鬼不似鬼一副走火入魔样,王云芳就直骂他是神经病。王云芳说你这副老骨头都定型了,练这个有屁用啊,还能飞上天?!

杨小四才不管王云芳的歪理邪说,他依旧埋头苦练着自己的绝世神功。

每当练得吃不消实在不想练的时候,杨小四也自有好办法,就是闭上眼睛想象着有个丁大德在自己的身后不停地拼命追赶着自己。没想到这一招还真管用,只要想到丁大德那凶神恶煞穷追不舍的模样,杨小四立刻就又精神抖擞热血沸腾起来,浑身上下又激荡起一股无穷的动力……

其实在丁大德的心中,他是最瞧不起杨小四了。上嘴唇挨天,下嘴唇着地,在丁大德看来,杨小四根本就是个没脸的家伙!

在丁大德眼里,这杨小四实在是属于刁蛮难缠之辈,这么多年了,他总像一坨狗屎样存在,甩也甩不掉,洗也洗不净,他总是时时刻刻分分秒秒地在缠绕着你恶心着你。这么多年下来,丁大德也不知杨小四究竟破坏了自己多少个日日夜夜的美好心情。这事想想就是多么让人扫兴无趣啊!

丁大德如此,你当杨小四心里就舒服?

其实在杨小四心里,他是从来不叫丁大德而是叫丁缺德的,而且说的时候还必得咬牙切齿,好像只有如此这般方能解心头之恨似的。杨小四心里总认为,这么多年来,自己之所以活得如此窝囊如此狼狈不堪,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这个丁大德在作怪。每个日日夜夜,这个家伙总像魔鬼附身般粘在自己的身上,撵也撵不走,甩也甩不掉。每天早上一睁眼只要想到丁大德,这一天的心情注定就是不爽。特别是上次莫名其妙闹的那出马失前蹄天亮尿床事件,杨小四可没忘记。其实他杨小四怎么可能忘记呢?如今那些嘴损的摊友们,动不动还拿这事说笑呢!这简直就是摆摊界的耻辱啊!

你不给我吃饭,我就不让你拉屎!杨小四当然也不是什么气都能随随便便咽下的主儿。为了一洗前番耻辱,杨小四可谓夙夜优思夜不能寐,他一直在琢磨着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杀杀丁大德的威风。此耻不洗,让他如何在定海路一带混啊!

星期一天气依然晴好。一大早的,老婆王云芳就对杨小四说,她的对班明天有点私事,想和她换个班。王云芳说她今天不去上班,正好趁空着去老娘那里帮着洗洗擦擦,收拾收拾,然后再给老娘备些菜什么的,省得上班的时候过去忙得像打仗。杨小四说晓得了,你就快去吧!

王云芳这前脚刚走,杨小四就把三轮车哐当哐当地拉了出来。杨小四用一块破布把车把擦了擦。杨小四有这么一个习惯,每次出摊之前,他都喜欢用破布把车把和座垫擦拭一遍,这就像驾驶员开车前喜欢用抹布擦一下方向盘,办公室白领坐下办公前喜欢抹一下办公桌一样。多少年了,杨小四总是保持着这样一种习惯。在杨小四看来,职业不管高低卑贱,它始终是养活你的一条生路,多多少少还是要对它怀有一副敬畏之情的。

做完这些类似于仪式的规定动作之后,杨小四又找了一块油布遮在车筐上。认真地把车筐边沿严丝合缝地覆盖好后,杨小四就精神抖擞地开始向定海路开拔。

早上才八点多钟的光景,定海路便挤满了人。吵吵嚷嚷的人群把整个大街汇聚成了一条喧嚣的河流。脸盆似的太阳明晃晃地挂在梧桐树枝头上,四周被照得一片明亮艳丽。

此刻,站在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定海路和水杨路交汇处,杨小四就像一只悄悄溜出来觅食的老鼠,他一双游移不定的贼眼四下睃巡着,警惕地捕捉着随时都有可出现的紧急情况。

择了一块人流相对较少的空地,杨小四悄悄地把三轮车停了下来。他把双手在衣角处使劲抹了抹,然后又搁在嘴边哈了口气。可能是因为紧张,杨小四的这些动作看上去似乎有些技术变形,整个人显得十分滑稽和猥琐。

是的,星期一,千真万确的星期一。杨小四并没有搞错,临出门之际杨小四还专门核查了一下日历,验证了一下所记的日记,这一点,他的脑海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杨小四那本皱巴巴的日记本上用红色水笔触目惊心地标注着,每逢周一都是丁大德当的班,特别是上午临近九点钟的这个黄金时段,更是丁大德严防死守的时间节点。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难道杨小四吃了豹子胆么!

为了遮人耳目,临出门之际杨小四还特意戴了一顶帽子。这会,杨小四故意把帽檐拉得很低很低,几乎都遮着整个眼睛了,不仔细观察,根本认不出是谁。

杨小四的手确实是有点哆嗦,尽管明知今天出摊充满着巨大的风险,但是,可能因为心中还存有着那份侥幸,杨小四还是甘愿为此一搏。杨小四常说,人生难得几回搏。其实这话从杨小四嘴巴里说出来是多么得滑稽可笑,因为他杨小四一直在搏,一直同丁大德在搏,同生活在搏,他杨小四何曾有过停歇呢?

杨小四蹑手蹑脚小心翼翼,他的动作轻微得几乎都没有一点儿声响,杨小四深怕因为自己的一不小心就把那个像苍蝇似的丁大德给招惹过来。

杨小四把帽檐往上提了提,他想观察一下周边的形势。杨小四发现帽檐拉得太低挡住了敌人视线的同时其实也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就在杨小四准备张望观察形势的工夫,他的眼神却瞬间凝固,杨小四无比张皇地发现,一个硕大的黑影不知何时已满满地铺在了自己跟前的地面上。

杨小四浑身肌肉不由一阵紧缩,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弓步弯腰,下挫屁股,然后,他的双脚在地上用力一顿便开始推着三轮车拼命地奔跑起来。

真是怕有鬼偏有鬼,来人正是丁大德。

见杨小四想跑,丁大德哪肯就此轻易放过呢?只见丁大德一跃跨过一道栏杆,整个身子瞬间就像肉球一样飞快地向杨小四弹射过去。

对于丁大德,每回奔跑杨小四总会抱定这样一个原则,你让我倒霉,我就让你不爽。每回在和丁大德奔跑的较量中,杨小四都会竭尽全力地去奔跑。杨小四倒并不是想跑赢丁大德,他也知道自己跑不过丁大德,之所以如此,其实杨小四想法也简单,就是也非要把他丁大德累个半死不可,无论如何绝对不会让他丁大德轻而易举地得手,哪怕明知最终结果是被逮着。

虽说每次在和丁大德的较量中基本上都是以败北告终,可通常也不至于输得太惨,至少每回杨小四都能把丁大德拖个半死不活。没想到,这一回杨小四的手脚却变得无比笨拙起来,还没跑上几步,他的腿脚居然开始犯蒜,以致于突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就在杨小四将倒未倒的一瞬间,丁大德一个飞跃,整个人就直接插在了杨小四的跟前。面对几乎就是束手就擒的杨小四,丁大德也是甚感意外,和往日需要经过一番激烈追逐才有结果相比,今天的这个战果简直如同不劳而获了。

堵在杨小四的面前,拉着他的车把,丁大德的脸庞拧成了一朵菊花。虽然逮着了杨小四,可是丁大德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心中反而非常生气。你说这个老冤家,明明知道周一自己是值班的日子,可这家伙偏偏还明目张胆地跑出来摆摊。这明摆着的不就是目中无人、肆意挑衅么!

站在丁大德的面前,杨小四显得很是慌张。很明显,杨小四知道自己是理亏的。

面对气势汹汹的丁大德,杨小四像泄了气的皮球,他低三下四地哀求道:“你就行行好吧,其实我也是刚刚来一会儿,你看,我车上蒙着的油布还没撩开呢,我这就走!”

丁大德恶狠狠地呸了一下杨小四,丁大德咬牙切齿地说道:“拜托——你能不能想点儿新词啊!谁还信你的鬼话呀,哪回逮到你你不都是这么说的?!”

两人就这般在大街上相互顶着,不一会儿便围拢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旁边一些人跟着起哄,说城管乱抓人了。有的在一旁帮着杨小四说着好话,说能放就放了吧,就是做些小生意,也不容易,下回注意点吧……

面对七嘴八舌议论的众人,丁大德皱着眉费力地向大家解释着。丁大德说,其实大家有所不知,不是我们不给他机会,也不是故意和他过不去,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屡教不改,每回被逮着都说下回注意下回注意,可他从来就没当一回事过。他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大家说如果每个人都像他这样的话,那我们这个工作还怎么做下去呢?

丁大德这一说,旁边的议论声虽然小了点,可依然还是有不少声音在为杨小四求情。其实这样的情形丁大德早已已习以为常了,在这些围观的人群中,总会有那么些毫无原则无理取闹的人。

有道是双拳不敌四手,一嘴难压众口。丁大德知道,面对这种人多起哄的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快速解决,免得越纠缠越闹不清,自己反而越来越被动。

丁大德迅速转到杨小四的三轮车身旁,他一把掀开三轮车上覆盖着的油布。丁大德本意是打算看看三轮车上装的是何种货物,然后准备带杨小四到队里接受进一步处罚的。

可是让丁大德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当他撩开三轮车上蒙着的油布后却一下子傻了眼,丁大德发现,杨小四的三轮车上竟然空空如也什么货物都没有。

就在丁大德感到云里雾里之际,却忽然发现刚刚还在垂头丧气如死人的杨小四居然又活了过来。此刻,杨小四简直已完全换了一个人,只见他一边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一边指着丁大德又蹦又跳地说道:“哈哈你这个傻货,看把你激动的!大家快看哦,城管收东西啰,城管收东西啰!大家快看哦,城管多威风噢!哈哈,哈哈!”

丁大德立刻缓过神来了,他妈的,原来自己被这个狡猾的杨小四故意设局给耍了啊!

丁大德完全没有料到居然会是这样一种结果,他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显得无比尴尬。

丁大德傻傻地立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执勤这么多年来,自己还从未碰上这等事呢!边上有几个市民在不停地哄笑着、嘲讽着,这更是让丁大德感到无比难堪,后脊直冒冷汗。

特别让丁大德气愤的是,那杨小四居然开始手舞足蹈地甩着破锣似的嗓子得意地唱起了山歌:“今儿个真高兴,真呀真高兴……”

真是小人得志,小人得志啊!丁大德气得简直口中要喷血!

受了杨小四的一番戏弄,丁大德的血压就像火箭一样腾地蹿了上去,上压190,下压100。说实在的,自从参加城管工作以来,虽然他丁大德被人嘲讽过,也被人辱骂过,可哪里遭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呢!

丁大德说他头晕得厉害,满世界都在不停地旋转着。老婆黄丽芬一下慌了神,赶忙拦了辆出租车把丁大德拉到了社区医院。

社区医院的全科医生老汤其实也是老相识了。搭了把脉,量了下血压,老汤医生让丁大德先挂一瓶盐水,而后他又给开了两盒非洛地平片和两盒丹参滴露丸。老汤医生让丁大德心别急,说这病得慢慢来,平时遇事心态要放平和点,不要大喜大悲。

挂了盐水,服了降压药,虽说上汞柱压到了85,下汞柱也跌到了130,情况还算稳定,但丁大德却还是一直感到胸口闷。

黄丽芬对丁大德说,要不去大医院再进一步查一查,可别是心脏出了什么问题。丁大德却没好没气地冲了黄丽芬一句:“死不了!”

好心当成驴肝肺,好意没好报,黄丽芬气得拉长了脸,她狠狠地白了丁大德一眼。

丁大德之所以不愿意去大医院进一步检查,其实这事说到底还是心疼钱。丁大德当然知道,进一次医院,稍微有一点头疼脑热的,哪回不是摸出去大几百块的!

其实这么些年来,丁大德的日子也一直过得紧巴。两年前,老父亲生肺癌,先是开刀,后是化疗,拖了七八个月,花费十几万,最终还是落得个人财两空。去年,老婆黄丽芬腰椎盘突出压迫神经,到医院动了个大手术,一下子又花掉七八万。至今丁大德还欠着朋友老陶五万块没还上呢。虽然老陶一再表示还钱的事不急不急,可丁大德又如何不急呢?

老婆黄丽芬手术还算成功,医生只是关照今后万不可做重体力活,而且也不可久坐或者久站。无奈之下,黄丽芬也只有辞掉先前的一份工作。现在,一大家子的生活开销,全仗丁大德的这点收入。由于女儿还在念着高中,眼瞅着还有半年就要高考了,他丁大德能不急吗?

说到女儿,丁大德可是既期盼又担心,期盼嘛自然就是希望女儿能够考上一所好的大学;担心嘛,主要就是害怕女儿万一真的考上了,他得要为孩子一年两三万的学费生活费犯愁。

其实在从事城管这份工作之前,丁大德是一直失业在家的,虽然他也在努力地寻找机会,可就是找不到合适的工作。那段时间,可以说是丁大德一生中最为灰暗落魄的日子。由于看不到出路,他甚至一直窝在家中喝着闷酒。后来在政府开展的“双结对”活动中,居委干部曹书记了解到了他们家的状况后,在她的热心推荐下,丁大德才正式参加了城管工作。

唯其不易,所以才懂得珍惜。对于这份工作,丁大德当然是万分珍惜的。虽说工资不是很高,但在丁大德看来,这份工作还算稳定。如果工作出色,每个月还有一份额外的浮动奖金。因为有了一笔额外的浮动奖金,所以丁大德每次值班的时候就会显得格外认真负责。如果在自己负责巡逻的区域范围内老是出现问题,不要说奖金了,不扣钱已是天大的好事。为此,对于像杨小四这样经常找麻烦的家伙,在丁大德看来自然就是眼中钉肉中刺了。

尽管如此,丁大德还是深感家庭经济压力太大。后来在一个初中老同学的推荐下,丁大德又在外面找了一份兼职的工作,就是帮两家酒店送送货。两家酒店基本上是每个星期各送一次,一个是星期三下午,一个是星期五下午。每回丁大德踩着个三轮车来来回回跑上三五次,这样每月下来也可多挣个千儿八百的。虽然时间不算很长,却也绝对是个颇耗体力的活儿。

从批发部拿货到送到酒店,这段路程他丁大德紧赶慢赶大约需要踩上半个多小时。一个来回下来,丁大德常常是浑身湿透,脸颊通红。好在丁大德生性乐观,也从未埋怨过,他总以为能有一份活干就是一件幸福的事。这么多年下来,从批发部到酒店,这段路已深深地烙在了丁大德艰辛而快乐的记忆之中。

丁大德终究还是没去大医院作进一步检查,自从吊完盐水,服了老汤医生开的药后,在家休息了三天,丁大德的身体也就慢慢缓过来了。

其实丁大德心里比谁都清楚,他当时确实是被气坏了,这就叫急火攻心。休息三天之后,丁大德的心里疙瘩也就慢慢解开了。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儿,想通了,心情就平复了,心情平复了,气自然也就顺了。

在丁大德休息的三天里,同事老朱一直在给他顶着班。见丁大德这么快就赶来上班,出于好心,老朱问丁大德为什么不在家多休息两天呢,由他顶着也没事的。

丁大德对老朱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都是老毛病了,人嘛,本来就是命贱,也不能太当一回事儿,你越是太当一回事,它就越是娇贵,许多毛病都是给惯出来的。老朱呵呵笑着不和丁大德辩论,只是关照丁大德还是要当心一点的。

其实丁大德嘴巴上说是这般说,他内心最担心的主要还是害怕休息时间长了会被队里扣奖金,甚至扣工资。所以他人虽是在家里歇着,心里却是想着上班的事。

虽然仅仅在家休息了三天,可丁大德好像已欠下了很多账似的,城管这边欠着老朱三个班不说,两家酒店里也是急等着要他去送货。

星期六,城管这边的值班正好轮空,丁大德想正好趁空赶紧给两家酒店多送点货,至于欠老朱的三天班,等过一段时间再还也不要紧。

两家酒店与丁大德家三者之间正好呈一个三角形状,而且三者之间的距离也都差不多,骑三轮车都在半个小时左右的范围之内。上午,丁大德先是给得意楼酒店拉了几车啤酒和饮料。中午时分,丁大德顺道回去匆匆忙忙扒拉了一碗饭后,下午又马不停蹄地踩着三轮车准备给喜悦来酒家送货。

当丁大德把三轮车踩到一个丁字路口时,他却忽然发现前方不远的马路边好像蜷缩着一个人。

丁大德吃惊不小,这么热的天,谁会躺在马路边上呢?

从对方的衣服和头发来看,丁大德判断那躺在地上的应该是个妇女。丁大德发现,那躺在地上的妇女的姿势非常怪异,她的整个身子躺在马路牙子上,头和两只胳膊却是搭在马路上。根据常理来判断,这个姿势不像是自然躺倒在地,而更像是突然栽倒在地上的。

这么一想丁大德就觉得苗头不对,他浑身一激灵,预感那妇女应该遇到了什么麻烦,特别是马路上时不时有车辆急驶而过,显得非常危险。

丁大德赶紧猛踩了几下三轮车,近前一看,发现地上躺着的果真是个妇女。

女人的额头上鼓着一块明显的血包,嘴唇上也有一点淤血,大约就是刚刚突然摔倒磕下的吧。不知那女人是谁,更不知她为什么会躺在马路边上,丁大德也不敢轻举妄动。但考虑到那女人躺在马路边上实在是太危险了,丁大德也不忍就此离开。

围着那妇女转了一圈,丁大德又弯下腰在妇女身边轻声呼唤着。慢慢地,躺着的妇女终于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谢——谢——,谢谢——!”女人吃力对丁大德说着。女人一边说一边还紧紧地皱了一下眉头,瞧情形她刚刚大约确实是摔得不轻。

女人有气无力看上去显得非常虚弱,浑身也是软绵绵地垂挂着。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却怎么也动不了。丁大德见状赶忙伸手去扶那女人。

“你为何躺在马路边上呢,看多危险啊!”丁大德好奇地问道。

“刚刚,我走着,走着,忽然感到一阵眩晕,还没来得及坐,坐下,就突然两眼发黑,就这样,摔倒了!”女人气喘吁吁地对丁大德说。

“原来是这样啊,真危险呢!”丁大德说,“可别是中暑了吧?这么热的天!”

女人点了点,她说倒是有可能的。女人又说自己胸口扑通扑通直跳,心里很慌,她想先坐在边上休息一下,缓个劲儿。

丁大德问女人家住哪里,要不要去医院?

女人道声谢谢后摇了摇头,说不用了。女人说她本来是去自己娘家的,没想到会突然晕倒在路上,其实前面也没有多少路了,再稍微休息一会,心定一定,应该没事的。

女人这样说,丁大德便不再说什么。出于安全考虑,丁大德还是慢慢地把女人扶到上街沿坐下休息。由于还惦记着拉货的事,丁大德匆匆忙忙地骑上三轮车离开了。

可是骑了一段路丁大德又踅身返了回来,丁大德觉得就这么离开似乎不是很妥当。“你真的不要紧吗,能行吗?”丁大德关切地问那女人。

看到返回的丁大德,女人有些意外。女人咧着嘴感激地说,应该不要紧的。

丁大德说,要不你站起来走两步,看看到底行不行。

女人觉得也对,于是就慢慢地挣扎着勉强站了起来。女人咬着牙皱着眉尝试着走了几步路。果然如丁大德所担心的那样,没迈两步女人就痛得不行了。

“看样子你的脚踝也扭伤了,没法走路了。”丁大德说,“要不这样吧,你坐上我的三轮车,我正好顺道把你送回去。”

这么热的天还要麻烦一个陌生的人,女人显得很是过意不去,她想拒绝,可拒绝后又该怎么办呢!最终女人还是接受了丁大德的好意。

炎炎烈日下,丁大德把三轮车骑得飞快,他身后的T恤上印满了白色的盐霜。女人说得没错,确实也没有多少的路,一会工夫丁大德就把她送到了目的地。到达了目的地,女人本想招呼丁大德进屋小坐一会的,可丁大德哪里有心思坐呢?由于还惦记着送货的事,把女人搀进屋后丁大德连就匆匆挥手告别了。

让丁大德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他帮助的这个女人竟然是杨小四的老婆王云芳。

虽然杨小四对丁大德,或者说丁大德对于杨小四来说,早已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可是对于王云芳而言,她却并不认识丁大德,丁大德也不认识王云芳。对于他俩而言,在马路上相遇和两个陌生人相遇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王云芳当时确实是中暑了。本来头天她就当班,一天十多个小时站下来,人早已累得够呛。因为考虑到母亲那边还需要人照应,隔天上午,王云芳在家紧赶慢赶地做完家务,喝了碗绿豆汤后就匆忙朝娘家跑。没想到因为劳累过度,再加上天气炎热,居然一下就晕倒在了马路边。幸好当时被丁大德及时发现,否则后果还真是不好说。

正常情况下,星期六杨小四是不会出摊的,原因自然就是因为周六是丁大德当班的日子,杨小四心里很清楚,即便去了也是白去。

虽然不出摊,但稍有空闲杨小四还是喜欢到定海路去溜达溜达观察观察的。定海路就是一个大舞台,一个市井百态图。在这里,什么卖菜卖药卖小商品的,唱歌卖艺乞讨的等等都有。在这里闲逛,总能够让人真切地体会到什么才是人间烟火味。

漫步在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定海路上,杨小四内心充满了遐想。杨小四一边观察着市场上各类商品行情,一边规划着自己的未来。说确切一点,杨小四其实是在进行着市场考察。

这么些年来,杨小四一直考虑着转型,可就是苦于找不着合适的时机。杨小四甚至还在想,如有可能,他打算在定海路租个门面房什么的,想办法做个固定的生意,自己和王云芳年龄都已不小了,整日这样被人撵到东撵到西的总归不是事儿。

杨小四倒背着双手,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他就这般一边走着一边想着,一边想着一边走着,没想到,迷迷糊糊中杨小四却居然撞着了一个人。

这可把杨小四吓了一大跳,他连忙抬起脑袋仔细一看。这一看不要紧,一看差点把杨小四吓得尿湿裤裆,眼前居然直直地矗立着个丁大德!

杨小四浑身肌肉不由一阵紧绷,他连忙迈开双脚开跑。可刚迈了两步,杨小四又来了个急刹车。

“不对呀,今天自己根本就没有出摊,自己只不过是在街头闲逛而已,这又有啥好怕的呢!”杨小四忽然好像一下从梦境中清醒过来似的。

反应过来的杨小四脸上就有些燥热,对于自己刚刚的失态他不免感到脸上有点儿挂不住。

杨小四用双眼偷偷瞄了一眼丁大德,不过还好,那丁大德好像倒也没想那么多,他的脸上看上去似乎还是那样波澜不惊,这倒让杨小四心里又感到坦荡了不少。

让杨小四惊讶不已的是,今天的丁大德居然没有穿制服。

真他妈的奇了怪了!难道,这家伙,今天,不值班!?

缓过神来的杨小四似乎又神气活现起来。杨小四歪着脑袋围着丁大德转了一圈,他的口中阴阳怪气地说道:“哦呵,啥时整得和咱老百姓一样啦,怎么也穿起了平民装了呢?”

丁大德翻着眼珠子,似乎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丁大德知道,面对杨小四这个人来疯的家伙,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搭理他,因为你越是搭理他,他越是起劲,这就如同湿手粘了干面粉,只要粘上,怎么甩也甩不掉了。

“瞧瞧,不穿那身制服,我看也没比咱神气到哪嘛!你穿着那身皮,我一直以为你是三头六臂呢,原来这身皮扒下来,也是和我一样普通呀!我说丁大队长啊,你倒说说,咱现在这样走在大街上,算违法吗?”

杨小四说得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兴致显得很是高昂。

丁大德气得呼呼直哈气。尽管如此,丁大德还是坚持着就是不搭腔。

冷嘲热讽地说了会,浪费了不少口水,见丁大德始终没有什么反应,杨小四终究也觉着冷场。说了会,嘲讽了会,也就偃旗息鼓了。

见杨小四终于停了下来,觅得机会,丁大德赶紧开溜。

瞧着丁大德狼狈而去的背影,杨小四似乎感到心中又出了一口恶气。站在那,他双手叉着腰哈哈大笑着,简直就像个得胜的将军。

因为老婆王云芳扭伤了脚踝,近段时间杨小四自然就更加忙碌起来,除了忙里偷闲地做点小生意外,他还得忙着买菜烧饭。一个大男人张罗这些活计实在不是他的强项,但也是毫无办法。

王云芳对杨小四说,我脚伤了不太好跑路,你腿好你就只管买菜,买回来后,我来负责烧。杨小四觉得这样也好。

星期天是丁大德休息的日子。丁大德不当班,自然就是杨小四最好的摆摊时机。

一大早的,杨小四风风火火地喝了两大碗稀粥,然后直奔菜市场去买菜。在菜市场,杨小四正为买什么菜而头疼着,却忽然感到有人在身后拿手在杵他的腰眼。

杨小四还以为是哪个老相识在同他开玩笑呢。结果扭头一看,杨小四发现杵他的居然是丁大德。

见到丁大德,杨小四心里一紧,还以为丁大德是来和他算旧账的。不过杨小四又很快发现,这丁大德看上去似乎也没什么恶意,因为他的脸上居然挂着一丝笑意。而且杨小四还感到,这丁大德似乎早早就候在这里了。

“兄弟,你听我一句,做人也别太张狂!”忽然丁大德就如此对杨小四开口说道,“就说这摆摊的事吧,别总以为理全在你那!其实这事说到底,你有你的难处,我也有我的难处嘛!”

丁大德这般一说,杨小四倒一下子呆立在那里了。杨小四实在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丁大德嘴巴里居然还能吐出这样的话来,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哪里是他丁大德说话的语气啊!

“你要赚你的小钱,我也要挣我的一份工资,其实都是能理解的。可你说你就这般明目张胆地横在马路上,我眼睛见着了,不吆喝几声、撵上两下,能说得过去吗?你要摆摆摊,我想再怎么着你都得要藏着点掖着点儿吧!”

杨小四万万没有想到,这丁大德一大早的候在这里,居然拦着他要和他说这个。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看得出来,他丁大德的这些话应该是早就在肚皮里盘算好的,是有预谋的。

丁大德的话杨小四当然是听到了,而且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说实在的,丁大德的这些话还是让杨小四心里有些微微触动的。可是,心高气傲的杨小四却装着什么都没听见,他依旧把胸脯子高高地挺着,头颅高高地向上昂着,甚至连呼出的气息也都是直奔云天。

杨小四这样,丁大德可不管那么多,似乎他在这里候着杨小四,主要目的就是要把这番话说出来就可以了,至于结果如何,效果如何,他好像也无所谓了。

丁大德也不打算再多说什么,在临走之际,丁大德撂下最后一句话:“无论如何,大家都得要相互给个台阶吧?你说呢!”

杨小四依然不理不睬,他依然装作什么都没听进。自始至终杨小四嘴巴里都没有吐出一个字来。

过了好久,丁大德的身影才在定海路尽头慢慢消失。直到这时,杨小四才缓缓地放下他那举得已微微发酸的头颅。

注视着丁大德远远离去的方向,傻傻地呆立了好一会,忽而杨小四就冲着丁大德离开的方向狠狠地骂道:“妈的,这个丁缺德也真是的,脑子进水了还是怎么啦,好好的你跑来跟我说这个干什么!”杨小四觉着内心莫名其妙地有些烦躁起来。

不知怎么的,就是在这个晚上,从不知失眠是何滋味的杨小四居然也失眠了。

杨小四的飞毛腿轻功还在练着。虽然成效究竟有多大真的不好说,但杨小四每天训练的劲头却丝毫不见衰减。杨小四这样做,往好里说,叫坚持,往孬里说,这就叫“一根筋”。明知做某样事意义不大,却偏要一条道走到黑。不管别人怎么看,杨小四总认为只要坚持,迟早有一天自己总能够把丁大德远远地甩在身后的。

本来杨小四是在小腿肚子上绑沙袋跳凳子来练习轻功的,后来杨小四感到不过瘾,认为这样的训练强度对于提高奔跑速度可能也起不了多大作用,特别是用同样的方式练习同样的一个动作,天长日久也会让腿部肌肉产生适应感,最终产生不了什么刺激,因而也不会达到预想的效果。思来想去,最后杨小四干脆就绑着沙袋开始练习起了长跑。

如今,每天一大早,杨小四就会双腿绑着个沙袋在长顺路上一路狂奔。杨小四上身穿圆领T恤,下身穿一条宽大的短裤,虽然两条绑着沙袋的腿臃肿得与整个身子极不协调,模样看上去非常夸张和滑稽,但杨小四的精气神却是非常足。每天,杨小四沿着附近的长顺路一直朝前跑,等跑到八公桥时再折返回来继续跑。每回单程差不多半个小时,如此一来一去差不多就是个把小时左右。

每天练完轻功,杨小四急急赶回家,先擦洗把身子,然后便忙着协助王云芳一起收拾家务。所有的事情打理完毕之后,杨小四就及时外出摆他的地摊。

尽管每次在练功的路上都要惦记着出摊的事,可杨小四对于完成自己所规定的练功标准一点都不会打折。杨小四认为,好些事情之所以做不好就是因为理由太多,借口太多,最终导致半途而废一事无成。

星期四,杨小四起了个大早,他想抓紧时间把练功买菜等杂事做完,然后赶快出摊。让杨小四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就在他跑完一个单程正在往回跑的路上,却忽然看到前面一个开着电动车的冒失鬼撞倒了一个女孩。

本来男人开车女孩走路,两人也互不相干,可开着开着男人的手机响了,他腾出手来去接手机,结果车把一拐就带倒了一旁走路的女孩。由于正好奔跑在两人的身后,这一幕被杨小四瞧得一清二楚。

女孩看样子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由于倒地的时候姿势不好,女孩的脸正好磕在地面上,结果是满脸血污,而且看上去女孩的胳膊好像也折了。由于摔得不轻,再加上可能是被吓着了,女孩坐在那哇哇大哭着。

目睹这一幕,杨小四感到颇为揪心,他赶紧奔跑上去。让杨小四感到无比愤怒的是,大约欺负对方是个孩子且身边又没有家长吧,那闯祸的冒失鬼一翘腿跨上电动车居然就想开溜。

杨小四一看苗头不对赶紧冲了上去,他一把抓住对方电动车的后座,厉声吼道:“怎么,撞了人你就这样想跑了?!”

那家伙一心只想着快点脱身,并不想多啰嗦,他用力发动了几下车子,没想到电动车却一直在原地踏步。那家伙扭头一瞧,居然发现有人在使劲地拉着自己的车后座。

“你他妈的吃饱饭没事撑得慌呀,这个关你什么屁事啊?!”那男人恼火地跳下车,恶狠狠地冲杨小四说道。

对方长得五大三粗,浑身透露着一股蛮劲。说实在的,杨小四心里终究还是有点发虚的。为了给自己壮胆,杨小四虚张声势地用手指着对方的鼻梁吼道:“朋友,你他妈的声音这么大吓唬谁呀?好歹我也算是练武之人,你把人家小孩撞成这样不管不顾就想跑,这算哪门子理啊!”

杨小四这一咋呼,男人还真被吓愣了。那家伙仔细打量了一下杨小四,见杨小四一身短打,浑身冒着汗珠,确也像刚刚练完招式下场的。如此这般,那男人一时倒也真吃不准杨小四究竟是何来路了,他居然呆呆地愣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了。

随着围观的人群越聚越多,大家的情绪也是越来越激愤,众人纷纷指责骑电动车的男人太不相像话了,撞倒了人家女孩,就想开溜,怎么能如此不负责呢!

在众人围攻之下,那男人自知理亏,他似乎也预感再这般僵持下去形势会对自己越来越不利。于是那男人只得答应和杨小四一块把受伤女孩赶快送到医院就医,其他的再行商议。

为了防止男人使坏半路开溜,有人提议让男人先把电动车留下,大家给看着,等事情完全办结后再过来领回。大家都说这建议合情合理,要不然半路开溜找谁去。

虽不乐意,但众命难违,那男人也只得接受了这一合理化建议。很快,就有人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最后由杨小四一起陪着那男人赶快把女孩送往附近的中心医院。

在医院里,杨小四和那男人一起忙前忙后地为女孩排队挂号。由于摔得还不轻,医生说先拍个片子,看片子结果再针对性安排治疗。片子结果很快也出来了,果然是左胳膊骨折。没得说,这得要住院治疗。

忙碌了一番,终于把女孩安顿好。杨小四这才想起来似的,他问女孩,你记得家人的电话号码吗?女孩说记得。杨小四就拿出手机让女孩赶紧给自己的父母打个电话。

女孩是打给自己父亲的。电话刚接通,女孩却未语泪先流。女孩告诉她爸爸自己在马路上被别人的电动车给撞了,胳膊折了,多亏一位好心的叔叔一直在帮忙,现正躺在医院里呢!

听说女儿被人家电动车给撞了,而且还要住院,女孩爸爸一听就急得不行。杨小四赶紧从女孩手中抓过电话,连连安慰对方。杨小四说老哥你放心,孩子是碰上了点事,肇事的人也没跑掉。所幸孩子问题也不大,片子结果已经出来了,就是有点儿骨折。杨小四对女孩父亲说,反正已经这样了,急也没啥用,你就慢慢过来吧,这边基本上都已安顿妥了。

杨小四这般一说,女孩的父亲情绪似乎也缓和了些,他在电话中连声表示着感谢,而后便急急地挂了电话。

骑电动车的那冒失鬼见什么事都安顿妥了,他又以央求的口气对杨小四说:“兄弟,你看,孩子已经安顿好了,也检查过了,就是胳膊折了,算我倒霉,这看病的钱我全认了,这会我还急着赶回去有事呢,麻烦你相帮照看一下行不?”

说完这些,那家伙就忙不迭地从衣袋里掏出一沓钱往杨小四手里塞。

杨小四一把撩开那家伙塞钱的手,杨小四恼恼地说:“什么算你倒霉,这是什么狗屁话,人家孩子平白无故地吃了这么大苦头,算什么事儿!你先别忙急着脱身,这事儿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待会孩子大人就要来了,有事你们慢慢商量解决。”

见杨小四软硬两套都不吃,那男人脸上就一阵红一阵白的显得颇为尴尬。他心中虽然十分恼火,却也是毫无办法。

两人正僵着,忽然一个大汉就一头汗水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一见来人,女孩首先委屈地哭叫着:“爸爸——”

孩子家人过来了,自己也算是任务完成啦,杨小四不由松了一口气。然而就在抬头的一刹那,杨小四却几乎和孩子的父亲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怎么——是你?”

杨小四惊讶地发现,原来,一直被这女孩叫做爸爸的人居然是丁大德!自己搭救的女孩,竟然是丁大德的女儿!

真是太巧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呢?这个意想不到的碰面,让丁大德杨小四两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呆呆地站立在那里,两人都觉得有些别扭,有些尴尬。

沉默了一会,终究还是丁大德先说话了。丁大德喃喃地对杨小四说道:“谢谢你哦老弟,谢谢你帮助了我女儿,要不然孩子还不知怎么办呢!”

杨小四撇了撇嘴,嗫嚅了半天,却没接丁大德的话头。面对眼前这个丁大德,杨小四本想回一句客套话的,可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杨小四没有理睬丁大德,让他深感郁闷扫兴的是,自己帮助的怎么偏偏就是他丁大德的孩子呢!如果换作是别人的孩子,他的心情或许会更加好受些吧。

然而气归气,恼归恼,在临走之际,杨小四还是转身大度地安慰着丁大德的女儿:“没事了孩子,这胳膊折了,也急不了的,老话讲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得要慢慢养,叔叔就先走啦!”

说完,杨小四就用力拉开病房大门,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医院。

十一

经过几天的休养,王云芳崴伤的脚好得也差不多了。因只是肌肉拉伤,没伤着骨头,尽管走路的时候还有些隐隐作疼,但也碍不了什么大事了。

王云芳便利店的班也还在上着,但是店里的生意却是每况愈下,瞧情形估计也支撑不了多久。这种半死不活的情形让王云芳心里总是忐忑不安着,深怕便利店哪天说关就关了,果真如此,那她还得另谋出路。

王云芳和杨小四商量,是不是考虑租个门面房什么的,想办法做点小生意之类的。王云芳的理由是,一方面是为便利店有可能关门留个后路,另一方面也是省得杨小四一天到晚在外摆地摊被赶到东撵到西的,这到底不算事儿。

其实租个门面搭个店铺做点小生意什么的,这事杨小四心里早就盘算过,只是考虑到两方面因素一直没有付诸于行动,一个就是好的门面难找,再有一个就是租了门面能做什么呢?这也是让人杨小四颇感头疼的事。杨小四又不是不知道,由于自己和王云芳都没有什么手艺和特长,即便租到了合适的门面恐怕也未必就能赚到钱。

但不管如何,杨小四还真的专门为此事抽时间到处观察打听起来。杨小四想好了,大的门面和生意他肯定不行,他就打算开一间小五金门店,先做个小本买卖,万一将来发展好了另外再作打算。

之所以考虑开个小五金店,是因为杨小四意识到自己家附近有两个楼盘即将竣工开售。杨小四寻思着,等业主入住后,接下来陆陆续续肯定会有大量业主进行装修,到时候各种装修必备的小五金自然肯定会很好卖。想想当初自己在工厂上班的时候,也曾做过三年的机修工,小修小补的活儿也还是懂一点的,到时客户有需求的话也是可以派上用场的。再说了,到时五金店真的开起来了,日里就让王云芳守着,自己照样还可以再干点儿其他活,属磨刀不误砍柴工的事儿。

杨小四和王云芳一合计,王云芳也觉得这想法挺好,如此小本买卖,虽然赚不了大钱,即便做亏了也不至于亏到哪去。如此一谋划,夫妻俩就显得有些兴奋起来,好像改变命运的转机就在眼前。

门面房的市口很重要,起码位置不要太偏,否则即使有市场也未必能够做得出效益来。因门面不好生意越做越亏的事杨小四也见过不少。

为了能找到个好门面,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杨小四专门腾出时间开始到处转悠着。沿着即将开盘的新楼房附近的几条大马路,杨小四像猴子一样到处乱窜着。由于周边建设还没有完全收工,到处还是像一个巨大的工地,飘飞着的灰尘弥漫在四周。杨小四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的兴致颇为高涨。见到有市口好的,或者感觉蛮适合开个小商铺的门面房,杨小四便信心满怀地上去打听一下询个价。

刚开始,杨小四的野心很大,没个七八十平方的根本看不上眼。可是兜着问着,问着兜着,杨小四高昂的兴致很快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瘪了下去。杨小四垂头丧气地发现,这周边的房租真是高得离谱,一间七八十平方的房子,每月租金居然要一万多。简直活见鬼了!这个严峻的事实严重地冲击着杨小四好不容易才积累起来的那点信心。

为了能够实现自己开个小店铺的愿望,杨小四只得退而求次,大的不行,哪怕小一点的也成。然而即便如此,杨小四还是越找越失望,不要说大的门面房了,即便只有二十几个平方的小门面,每月租金居然也要五六千,而且市口也不是很好。

兜了三天,打听了二三十家,不仅整个人弄得灰头土脸,心情也是无比灰暗下来。这么贵的房租,怎么可能赚得回来呢!杨小四粗略盘算了一下,像小五金这类小买卖,即便有点小盈利,恐怕也只能缴缴房租付付水电费了。

当然杨小四也知道,做生意刚起步的阶段可能也未必赚钱,需要一段时间来养养,待积攒点人气后,往后的生意才可能会慢慢有起色。理当然是这个理,可是对杨小四而言,他哪里又养得起呢!在杨小四看来,不管做什么生意,他需要的是立竿见影的成效。

盘算来盘算去,终究还是觉得租店做生意根本不现实,不靠谱。杨小四只得偃旗息鼓。

一个刚刚燃起的梦想就这样快速地破灭了,这让杨小四感到很是扫兴。做生意的希望化为泡影,王云芳自然也是心情添堵,可瞧着杨小四一副唉声叹气的样子,王云芳也只得装作跟没啥事似的。

门面租不起,做其他工作也不行,目前所能做的,也还是只有摆地摊,打打游击了。先混着再说吧,杨小四想。有道是骑着驴找马,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千难万难,毕竟生活还得要继续啊!

折腾了几天,搭进了时间和精力不算,结果却是一无所获,杨小四只得重又回到定海路水杨路交叉路口继续摆着自己的地摊。这样的买卖,虽发不了财,但也亏不了本,至少还可以维持一家的生计。

杨小四甚至认为,要不是时时提防着那瘟神似的丁大德,其实就这样混着也不赖。

一切犹如水面刚刚激起的涟漪,瞬间又回归了平静。日子还是那样不温不火地过着。

一天,王云芳轮休在家,杨小四却突然返了回来。本来,对于杨小四出摊突然半途返回之类的事情,王云芳早就见怪不怪了,她还以为杨小四又是被人撵回来的。可王云芳却发现这回杨小四非但不见愁容,反而一脸高兴。

杨小四兴奋地对王云芳说,以后再也不卖锅碗瓢盆这些家伙了,这些东西不仅死沉死沉的,而且也赚不到什么钱。

王云芳正诧异着,杨小四又得意地说:“前几天摆摊时认识了一个朋友,他推荐我卖银饰品。不过这银饰品不完全是银的,只是土银,银的成分是有的,但成色不高。货都是从云南那边贩过来的。卖这东西的好处一个是利润很大,第二是轻便不会摔碎。”

王云芳“哦哦”地应和着,其实她哪里知道什么土银不土银呢!王云芳只是不放心地关照杨小四可不要上当之类的话。

“放心,这可是认识多年的老摊友,还是比较靠谱的。最近他这个生意做得挺火。”杨小四信心满满地说道。

改卖商品,而且是一种之前完全没有卖过的商品,这无异于变换门庭了,在杨小四看来无论如何这也算是一桩大事。

为了以示郑重,第一次出摊卖土银,杨小四专门挑了个好日子:十八号。

挑这个日子当然除了想借此讨个“要发”的口彩之外,最为最为重要的是,十八号正好是星期五。每个周五的下午丁大德都是休息的,这一点当然太重要了。

因为卖的是银饰品,如何保护好货物的品相非常重要。杨小四特为在三轮车底部铺了一层绒布,上面用一块红色的绸布遮挡着。看上去也是有模有样的,除了售卖地点和方式有别之外,光看货好像和商场柜台里卖的也没差到哪去。

地点还是老地点,定海路水杨路交叉路口,这条多年来见证着杨小四风里来雨里去的老街,此刻,在这样一个炎炎夏日的午后,却时显得如此寂寥。

由于太阳太厉害了,杨小四找了一块有树荫的地方把车停好。杨小四小心翼翼地揭开三轮车上覆盖着的红绸布,然后又把里面的土银精心理了理。

在阳光的照射下,这些外表看上去精致的土银显得更加熠熠生辉。

天气确实太热了,路上也没几个行人,前来打听的顾客自然就更少了。杨小四并不着急,在多年的摆摊历练中,杨小四早就养成了心平气和的境界,何况做生意这种事也不是急就能急得来的。

等了许久,始终不见有顾客前来打听,甚至连瞄一眼的人都没有。最终杨小四还是拿出了看家本领——撂开嗓子开始吆喝起来:

“银手镯,银项链,银耳圈,大伙看一看,瞧一瞧。正宗的云南土银!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杨小四的声音颇有些特点,浑厚中又夹杂着几许沧桑,就这么几句江湖套话却被他吆喝得一波三折百转千回。杨小四认为,顾客其实都是人来疯,只要有一个顾客前来观望打听,便会有第二个顾客前来观望打听,然后便会有第三个第四个。杨小四想先通过吆喝声,把第一个顾客聚拢过来,然后再等着其他一批顾客过来。

令杨小四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的吆喝声刚刚停下,第一个被吸引过来的不是顾客而居然是城管加瘟神——丁大德。

远远的,杨小四就瞧见那丁大德蓬松着头发急匆匆地朝着自己直奔而来。

一见那丁大德,杨小四不禁头皮发麻,浑身哆嗦。杨小四连忙启动紧急预案,他飞快地旋转了一下车把上的按钮,以最快的速度合起三轮车盖板。草草地做着这些动作之时,杨小四几乎同时就推着三轮车开始没命地奔跑起来。

杨小四在前面拼命地跑,那丁大德就跟在他的屁股后面玩命地追。

丁大德一边追一边破口大骂着:“杨小四,你个狗日的,有种的你别跑——”

杨小四哪里会听他的呢!杨小四一边拼命地奔跑着一边还见缝插针地扭头回骂着:“呸你个丁缺德,有种的你追呀,你追呀!”

丁大德跟在后面“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杨小四也是“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两个人的脚板把定海路的柏油马路拍得“咚咚”作响。两个人都没有歇脚的意思。

虽然练了这么久,杨小四的飞毛腿轻功也鲜见长进,在和丁大德的较量中他就从来没有赢过,哪怕一次侥幸的机会也没赢过。

但这一回,丁大德却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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